午后的陽光溫暖和煦，灑在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二樓的危重病房里。錢同栓和他的工友們靜靜地躺在那里，輸氧治療，護士和醫(yī)生一刻不離他們左右。
    錢同栓是鄭煤超化礦安檢大隊副大隊長，４月１１日１６時３２分，他和另外１１名礦工因為煤礦透水事故，被困在井下，生命危急。經(jīng)過多方緊急搶救，４月１６日９時３０分，１２名礦工全部安全獲救，安全升井。
    ４天 ５夜，整整１０９個小時，１２名礦工沒有吃過一口干糧，沒有喝過一口干凈水，在１００多米漆黑的井下，他們每人只有一盞隨身攜帶的礦燈照明。
    １０９個小時�。保裁�礦工與死神進行了殊死的搏斗。最終，他們戰(zhàn)勝了死神，看到了陽光，創(chuàng)造了生命的奇跡。一直在對這些礦工們進行搶救的幾名鄭州大學的醫(yī)學專家說，在氧氣稀少、瓦斯含量極高、極度缺少水和食物的情況下，他們確實達到了生命的極限，活下來是個奇跡。
    １２名礦工在井下是怎么度過的，他們靠什么支撐，才使自己贏得了寶貴的生命？昨日，在征得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救治專家組的同意后，目前體質(zhì)最好、神志最清醒的錢同栓，給記者講述了他們在井下進行自救的具體細節(jié)。這是１２名礦工獲救以來，第一次詳細介紹他們井下驚心動魄的１０９個小時是如何度過的。
    水像山洪般襲來
    昨日１６時５５分，記者進入了錢同栓所在的病房。他看起來面色紅潤，說起話來聲音也十分響亮，只有眼圈周圍有著黑黑的印痕，可以看出當時和死神搏斗的痕跡。
    "當時的水像山洪一樣"。錢同栓回憶說，他和另外１１個人趕快往迎頭高處跑，那里有一個瓦斯排放站。這時巷道里的水越來越多，一直涌了上來，他們抓著機械的傳動皮帶，跑向高處。好在沒過多長時間，巷道里的水沿著Ｕ形缸流了下去，他們才沒有被水流沖走，淤積的煤也沒有把巷道口堵死。錢同栓說，在井下那么長時間，他只絕望過一次，就是站在迎頭上看著水慢慢漲上的時候。"如果水路都堵死了，我們絕對沒有一點生還的希望了。"
    １２個被困的人中，有幾名是超化煤礦的高級技術(shù)人員。他們是超化煤礦代總工程師周定栓，超化煤礦副總工程師李愛斌，超化煤礦總工辦主任黃炳銀，加上錢同栓，４個人趕緊碰頭開了個會。１２個人的生命自救行動就此展開。事實上，正是這４位領(lǐng)導干部，有著豐富的營救知識，有著超強的信念，有著很好的組織能力，才帶領(lǐng)大家渡過了一道道難關(guān)，最終獲得了營救。
    "我們首先找好能夠安全待的地方"。錢同栓說。他們選擇了一個離水流比較近，又離瓦斯比較遠的地方待了下來。因為離水流近，可以觀察水位的變化，一旦水流異常，可以及時處置。同時，他們用一個瓦斯檢測儀，一直在監(jiān)測頭頂上的瓦斯?jié)舛龋?為了增加氧氣，他們把通水管打破，讓其變成通氣管，增加巷道里的氧氣。
    安頓下來后，４個人馬上把１２個人分成６組，每組值班巡邏３個小時。其余的人為了節(jié)省體力，一律要待在原地不動，不要開口說話。為了節(jié)省礦燈，除了一個礦燈巡邏時用外，其余的一律不能打開。
    １０９小時沒吃過一口飯
    在這些獲救礦工還沒有開口說話前，關(guān)于他們在井下吃什么，媒體報道有多種版本，報道最多的是他們有饅頭和油餅吃。錢同栓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："在井下我們一口東西都沒有吃過。"
    透水事故發(fā)生后，他們帶的干糧全部被沖走。周定栓工程師有一次找到兩小袋饅頭，但這些饅頭已經(jīng)有七八天時間，已經(jīng)發(fā)霉變質(zhì)，根本不敢吃，但他們并沒有舍得把它扔掉。"到最后關(guān)頭，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"錢同栓說。
    １２個人用自己的毅力抵制著饑餓。錢同栓有一次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，他讓礦工在巷道找來一些榆木和槐木椽子，泡在水里。"榆樹皮和槐樹皮可以吃，但不泡軟怎么能吃得下去"，錢說，那一刻，他們幾個想盡辦法，就是要盡可能地延續(xù)自己的生命，等待營救。
    食物可以不吃，水卻必須要喝，但巷道里都是充滿煤灰的污水。４人小組規(guī)定，能不喝就不喝，如果實在渴得受不住了，只能用單手從水底抄起水喝一口，而且最多只能喝３口。錢同栓解釋說，不讓用雙手捧著喝，是因為怕喝多了。"這種水不能多喝，否則在井下一拉肚子，問題就大了。"
    １０９個小時沒有吃飯，而且很少喝水，這樣排泄就少，特別是不排尿，對保存幾個人的體能和生命都起著至關(guān)重要的作用。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院長張林森說，盡管他們１２個人不懂醫(yī)學，但他們的行動正好暗合了一個醫(yī)學道理：少排尿，就少流失鉀，而缺少鉀過多，很容易造成心臟驟停。
    （１０分鐘后，錢同栓的血壓有些升高，由于回憶起在井下求生的慘烈情形，他的情緒明顯波動很大，說話語調(diào)加快，面色漲得有些紅。一直站在他旁邊的護士觀察到他的心跳也有些異常，趕快給他吸上了氧氣。采訪暫時停止。
    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的張林森院長說，１２名礦工被搶救出來后，神志時好時壞，一會能記起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的險情，一會又忘掉。特別是在說話引起情緒沖動后，心跳、脈搏變化特別異常。因此，在這一段時間內(nèi)為了避免他們情緒波動，對領(lǐng)導探望、新聞媒體采訪都盡量回避，到現(xiàn)在為止，所有家屬都沒允許探望。錢同栓恢復的情況最好，但也不能長時間說話。２分鐘后，錢同栓情況稍為好轉(zhuǎn)，采訪繼續(xù)。）
    想法子讓外面的人知道，我們還活著
    "人到了絕境的時候，求生的本能力量非常大。"錢同栓說："穩(wěn)定下來之后，大家就在想辦法，怎么樣讓外面的人知道，我們還活著，我們在哪兒。剛開始我們把礦工記錄本上的紙撕掉，上面寫著我們１２個人的名字和所在的位置，然后順水沖下去，希望外面的人能夠看見。"
    但這個方法沒有起到效果，第一批下去偵查的礦山救護隊隊員趙忠?guī)X說，水流太急，根本看不到?jīng)_出來的紙片。
    接著，１２個礦工又在機械附近找到了一些煤油，他們分不同地段把這些煤油倒進水里，期望給外面的救護人員傳遞他們還活著的信息。流出來的煤油倒是被察覺了，但外面的救護人員認為這是機器自己灑落的，沒有想到會是被困礦工發(fā)出的信號。
    錢同栓說，在兩次努力都失敗后，他們又找來一些編織袋，剪成很小、很整齊的方塊之后順水拋下去。不過，這些信物同樣被湍急的流水給吞沒了。
    讓外面得到１２個被困人員還活著的信息的是一根電線。搶救人員在巷道里流出的水中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根礦燈上的電線。這根電線被挽起來打了一個結(jié)，在外面的兩個線頭上，一個是個整體，另一個則被分成了兩根叉。"沒有分開的表示１，分開的表示２，挽個結(jié)表示１２個人團結(jié)在一起，都還活著。"在外面的搶救人員分析著這根電線。這個好消息鼓勵著他們更加努力地挖掘搶救。事實上，這個打結(jié)的電線正是１２個礦工想向外界傳達他們還活著的信息，所暗含的意義也正是搶救人員所推測的。
    能讓他們１２個人和外界傳遞信息的，還有他們打破的通水管。在水少的時候，他們就爬到管口附近向外喊話。終于有一次，他們聽到了外面的回音。錢同栓又一次趴在管口喊了句"送風"，下面果然送上了風。和外界取得聯(lián)系，這一下子鼓舞了１２個人的信心。
    堅定信念，一定生還
    "這個時候沒有信念支撐肯定活不下來。"錢同栓很堅決地說，"我們４個一再鼓勵其他８個人，給他們打氣，讓他們別灰心，總會被營救的。我總是說，你們放心，地面上的人比咱們還急哩，只要咱們能堅持住，他們會來救咱們的。"
    "后來時間長了，很多人也都被折磨得疲憊了，心里就有些堅持不下去，開始感到絕望。有的人眼看挺不住了，我們４個人就給他們打氣，說人有生就有死，只要還有一線希望，就要爭取堅持。我們自己都不努力，那外面的人不是白搭救我們了。
    "這個時候，我們隱約可以聽到巷道里有放炮的聲音，也聽到頭頂附近有鉆探的聲音。這些聲音給了我們很大的力量，大家都感到營救有指望了，心情也好轉(zhuǎn)了許多。
    "巷道里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會牽動大家的神經(jīng)。曾經(jīng)有一次大家都以為巷道被打通了，全都激動地爬起來往外跑。我趕快制止住大家，因為這個時候也是危險最大的時候。我讓大家趕快把剩下的礦燈線檢查一下（此時，１２盞礦燈只剩下了８盞，其余４盞已經(jīng)耗光了電量），看有沒有裸露的電線在外面。因為一旦裸露的銅線和外面的煤塊碰撞，哪怕是一點點火花，都會引起整個巷道里的瓦斯爆炸。到那個時候，后悔就來不及了。
    "最后，大家決定安排兩個人先去探探路，看是不是巷道真的被打通了。因為這樣即使發(fā)生了危險，也不會導致大家一起出事。盡管最后證明不是真的打通了，但大家心里增強了能被營救的信心。"
    指揮大營救忙而不亂
    ４月１１日下午４時３２分，值班調(diào)度員郭丙振突然接到４１６隊跟班班長邢國遂的匯報，稱２１下山采區(qū)２１０５１上聯(lián)巷掘進工作面迎頭突然出水。隨后，感到事態(tài)嚴重的郭丙振立即通知王登星等４名副礦長、周定栓等３名副總工程師，７人在調(diào)度室簡單碰頭后，當即下井察看水情。７時２０分，４１６隊隊長王寶庫在東二車場匯報，２１０５１上聯(lián)巷水量突然增大。４分鐘后，王登星安排２１采區(qū)、２３采區(qū)等區(qū)域所有人員迅速撤離，并安排超化煤礦救護中隊下井督促眾人撤離。同時接到２１變電所匯報，變電所內(nèi)也開始進水，－３００大巷、２１０５１上下聯(lián)巷風機送不上電。
    １１日晚８時５０分，井下大部分人員撤至東大巷，經(jīng)清點人數(shù)，共有１２人下落不明，其中包括代總工程師周定栓、副總工程師李愛斌等。
    １２日６時２８分，救護隊員通過了第一淤積區(qū)，進入巷道偵察。
    ７時１１分，救護隊員偵察至上聯(lián)巷距掘進頭工作面３００米處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巷道完全被冒落物堵死，偵察工作受阻。
    １２日上午８時，鄭煤集團救護隊員在２１０５１巷道上聯(lián)巷處，采用懸空支架，清除巷道淤積物，以確保搶險人員的退路。至１３日，上聯(lián)巷搶險隊員共掘進４．８米，自事故發(fā)生至１３日下午５時，累計掘進６．４米。在下聯(lián)巷利用運輸系統(tǒng)開掘新巷道的工作中，累計掘進了１２．７米。同時，搶險指揮部還派人進入與２１０５１巷道連通的小煤窯，試圖找到可能的營救遇險人員的最短路線，１３日下午４時３７分，搶險指揮部下令準時開鉆，從地面向井下鉆孔，試圖向遇險人員輸送新鮮空氣。
    １３日下午５時５４分，搶險指揮部接到２１０５１下聯(lián)巷搶救現(xiàn)場匯報，發(fā)現(xiàn)下聯(lián)巷繞巷上方頂板有淋水現(xiàn)象。指揮部當即命令停止掘進，人員全部撤離。
    １４日上午８時許，進行下聯(lián)巷探放水所用的探水鉆安裝完畢。截至１４日上午７時，上聯(lián)巷繞巷向前推進了１９．２米，但因老采空區(qū)內(nèi)有大量積水，進入尋找最短路線的工作被迫停止。
    １５日下午１時２５分，井下救援人員聽到被困人員用石塊敲擊通風管的聲音，遂緊急調(diào)派醫(yī)務人員往里面輸送氧氣，并派人一直對里面喊話。下午７時左右，救援隊員離被困人員只剩下２米時，改用手鎬掘進。晚１０時許，搶險人員離受困礦工還有１米。晚１１時１０分，救援人員發(fā)現(xiàn)了順水流出的礦燈線，從而判斷遇險人員全部活著。
    １６日上午７時５０分，上聯(lián)巷與繞巷貫通。９時３０分，最后一名遇險礦工被抬出井口。
    １７日上午８時，鄭煤集團超化煤礦全面恢復正常生產(chǎn)。
    破常規(guī)醫(yī)生井下施救
    作為鄭煤總醫(yī)院的院長，這次醫(yī)務救護的總指揮，張林森果斷命令４１名醫(yī)務人員下到礦井里搶救，而不是按照慣例，守在井口。正是這個舉動，為１２名被困礦工的生還贏得了寶貴的時間。
    一位礦工在送到醫(yī)院不到１０分鐘時間，呼吸已經(jīng)停止，心跳每分鐘只有５０多次。經(jīng)過兩個多小時的緊急搶救，醫(yī)務人員終于把他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�，F(xiàn)在，這位礦工的身體狀況正在逐步恢復。
    １２位礦工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情況，但許多醫(yī)療專家事后都對這個搶救時間的"恰到好處"捏了一把冷汗，"敢晚半個小時，結(jié)局就可能不圓滿"。
    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在接到救治救護的任務后，迅速制訂了一系列的搶救方案。為了穩(wěn)妥起見，他們還專門從鄭州大學醫(yī)學院請來了呼吸方面的專家張慶憲、消化方面的專家史成章。隨后，心內(nèi)科專家趙洛沙和張金盈也加入了這個行列。他們和鄭煤集團總醫(yī)院的１６名醫(yī)生組成了強大的救治專家組，為及時搶救礦工起到了至關(guān)重要的作用。
    "不能耽誤一秒鐘時間，只要礦工一救出井，馬上就要接走救護。"因此，他們準備了１２輛救護車隨時待命。
    由于１２名礦工在井下已經(jīng)待了幾天幾夜，身體極度虛弱。如果按照常規(guī)，在井口開始搶救，就等于白白耽誤了在井下的搶救時間。張林森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：醫(yī)務人員下井，在井下開始第一步救治。
    １５日下午３時許，張林森帶著第一批２９名醫(yī)務人員，坐上罐籠車下到了井里。當巨大的罐籠車轟鳴著朝黑漆漆的井底下降時，幾個女護士都嚇哭了。張林森只好不停地安慰她們。在下到巷道后，有的地方只能容下一個人過去，巷道里又十分黑暗，２９個人排成一排，為了防止丟失，２９個人以挨個喊名字來保持聯(lián)絡(luò)。他們在離透水現(xiàn)場只有七八十米遠的地方，設(shè)立了第一救護站。接著，副院長王安慶，帶著１２名醫(yī)務人員下井，在離出事現(xiàn)場１０００多米遠的地方，設(shè)立了第二搶救現(xiàn)場，進行接應。
    考慮到當時的情況，４１名下井的醫(yī)務人員，每人帶了兩瓶輸液的藥物和氧氣袋，為了預防有人受外傷，還帶了繃帶和小夾板；為了防止呼吸驟停，他們還帶了１５具插管。
    在井下待了差不多２４個小時后，醫(yī)務人員接到搶險指揮部的命令，暫時撤出井下。
    １６日凌晨５時許，回到地面還不到兩個小時，王安慶副院長帶著１１名醫(yī)務人員又接到指令迅速下到井下。兩小時過后，他們就開始了緊張的救護工作。
    醫(yī)務人員在接到被救下來的礦工后，先簡單詢問一下情況，然后盡快輸上氧、輸上液。進行完全身檢查后，由專門的醫(yī)務人員護送，迅速向井上運送。在井口停著的急救車，來一個接一個，沒有耽誤一點時間。